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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 背后刀6（第1页）

伴随第一场秋雨轰然落下，一场尚未生长便夭亡的钟情献祭于此，北川和大晟都军的战争帷幕在鸡鸣县北正式拉开，藉由这场大晟极北之战，君主与将军王的权力之争优劣易转，决定一场战争成败的因素有很多，战力、环境、主将、甚至是信念，但归结的根本永远在于人心。

一代枭雄奈布花儿的死并未在北川军中引起过多震荡，衰老的狮王迟早要被野心勃勃的雄狮取代，他的义子朵颜雄立即接替了统帅的职责，就地重整旗鼓。

三日三夜毫不停歇的鏖战，徐麟预言成真，都军十万先锋军损失近半，不得不退回鸡鸣县拒守。

朵颜雄将都军俘虏坑杀于潼泸关废墟，振奋川兵士气，都军与北境军差距巨大的战力让朵颜雄惊喜不已，大晟军方的分裂给了北川近十年来最好的机会，朵颜雄毫不犹豫地将北川二十万骑兵全部押上，准备一举吞下鸡鸣县。

铺天盖地的灰甲军将鸡鸣县城关衬得如同海上孤岛，大川王庭的狮头王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，朵颜雄身先士卒，肩披重甲，手提狮头大刀跨坐马上，川兵正用蹩脚的晟话叫城，满口污言秽语，将都军骂成了没屌的软蛋。

杨铁贞早被气得暴跳如雷，若非太子严令，说不定就要被激出城，他忌惮宋忠阴戾，只得掩下这口恶气，找了个嗓门粗口条脏的大兵，扯嗓子跟城下对骂。

天色阴沉，申时的天像入了夜，朵颜雄失去了为数不多的耐心，下令主力大举攻城。

攻城的厮杀声在渐小的雨势中倍加清晰，县中百姓层层紧锁家中大门，躲在黑暗中抱紧妻儿，小肉丸子手里握着爹爹用废木削的“军刀”，小声问：“徐麟将军呢？”

街道上偶有都军经过，包了精铁的军靴踩进水坑，激起一片肃杀的声响，爹娘都没有说话，只是下意识搂紧年幼的孩子。

北地天气骤寒，呼吸间已是两股白气，昔日熙来攘往的鸡鸣县内一片死寂，太子严令都军不得打扰百姓，伤兵疲将只能躲在屋檐下避雨。

西市街何记的幡子孤零零地在零星风雨中翻卷，像条垂死的黄龙，平素总是冒着热闹白雾的档口空空如也，只缩了几个伤兵躲风，铺子门窗紧闭，里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。

顺着里间一道暗门，通向后街一座边屋，老何端着一盆血水匆匆而出，药葫芦取下最后一根银针，对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徐麟愁眉不展，他身上刚换的中衣隐约又透出一片血色，衬得他面色灰败，毫无生气。

除了药葫芦，不远处站着明紫旌、武雁声和薛怀显。

薛怀显是安北郡主明紫旌麾下副将，明紫旌低调离营，他现后一路追随至鸡鸣县，正遇上他们带着伤重的徐麟避入此地，便一道跟了来。

“如何？”武雁声目色少见地带了焦灼，明紫旌也一脸沉寒：“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流血，就没别的办法了吗？”

“这一箭虽未入心脏，却也伤了大血脉，加上将军体内余毒未清，若非体质强悍，恐怕一日也撑不过。”药葫芦腰间挂的那一串小葫芦全都空了，他使劲磕了磕最后一个，只倒出一股烟尘般的残粉。

他行伍出身，没有市井大夫的委婉，直接道：“我得去趟县里的药铺。”

武雁声双拳紧握，明紫旌眼眶眨上一阵泪意，半晌深吸口气压了下来，道：“都军正召集全城大夫替伤兵诊治，外头不太平，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“还是末将跟药大夫去吧。”一直站在门口的薛怀显开了口，明紫旌看看徐麟，的确放心不下，点头道：“去回。”

薛怀显和药葫芦乔装上了街，为防被盯上，去的都是相对偏僻的药铺，但因都军初战惨败，残损伤亡严重，城中医馆药铺无论大小几乎被搜罗一空，二人无奈，抱着试一试的心态，绕到了县里最大的医馆悬济堂。

去时悬济堂正待关门，药葫芦一把按住门板，朝探头出来的小孩道：“小孩儿，还有药吗？”

那孩子十岁左右，个头不高，一双眼十分机灵，若徐麟在此，必定能认出正是蓝散伤热时，替她碾药那个粗手毛脚的小药童。

药童在二人脸上扫个来回，点了点头。

药葫芦本没抱什么希望，见状大喜，正要跟着往里进，被薛怀显一把拉住。

“小心有诈。”

小孩儿回头朝他俩翻了个白眼，也不搭理人，转身进了药堂。

“有诈也得去。”药葫芦甩开薛怀显，跟了进去，只见烛火幽暗的堂内空无一人，满墙药匣子大多抽在外头，里面空空如也，想来连大夫带药材都被都军征走了，不禁也起了疑惑，“小孩儿，我看你这匣子都空了，当真有药？”

小孩儿仍是不说话，抬手将旁侧小门的帘子一掀，径直进了里头，

薛怀显眸光闪了闪，没往里跟。药葫芦虽然心里打鼓，但徐麟生死一线，只能硬着头皮进。

里头没有伏兵也没有机关，小孩儿撅屁股从角落拽出个匣子，翻出个青瓷药瓶递来。

药葫芦接来一闻，是金虎丹。

他面上一喜又一愁，金虎丹价值不菲，这么一瓶少说也得百两，他在怀里摸了片刻，只得二三两碎银。

小孩见他穷酸，轻嗤一声，抬手向外挥了挥，一副赶穷鬼的不耐烦，药葫芦见状，知道这位大约是看出他身份，有意襄助的义士，再不拿他当孩童，恭恭敬敬地行礼，收好药瓶，匆匆而去。

自范统被下死狱，县衙就成了无主之地，如今做太子行辕，后园原本是北地数一数二的风致考究，一场冷雨下来，花木尽凋，廊亭着泥，短短几日已显出萧索之象。

唯有明屏恶眉目依旧，他身着蟹壳青舒云纹长袍，负手站在假山高亭上，清雅高洁不因凋敝景致减少分毫，身后的杨铁贞甲胄整齐，却因吃了败仗，显得灰头土脸。

他暗暗吸了口气，振声道：“若将都军主力调来，末将有信心和朵颜雄再战一场，洗刷前日之耻！”

王焕瞪这武夫一眼，目色难掩鄙薄，“围困宣州的主力不能妄动，否则北境军无能牵制，届时都军腹背受敌，境况更加不利。”……

明屏恶听他们一来一往废话，想的却是别的。

太子殿下见微知着，洞察人心，比蓝散自己更早看透了她的心意，他对徐麟下过杀令，却因她阻挠未能成事，在宣州剪除庆王羽翼后，亲至鸡鸣县接人，可彼时为时已晚，她在潼泸关城头被漫天大火封尽生路，若非卫开阳到的及时，恐已血肉成灰。

被救下时，她身上已经起火，左侧大臂烧伤，却浅笑如常地向他行礼问安，明屏恶看她一身伤痕，狼狈不堪，唇边仍然带着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温煦笑意，内心就像她手臂那块皮肉，血肉焦糊。

向来喘气儿都比别人轻的明屏恶第一次生出恨意，任何因才能不及带来的输局他都能坦然接受，他偏爱与强者博弈，也享受反败为胜的逆局，但他无法忍受亲手养大的兰花生出爱了旁人的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