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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狼狐杀4（第1页）

徐麟卸了甲，着一身玄色武将劲袍，袖口收入玄铁护腕，乌黑长高高束起，从凌厉的下颌一侧流泻而下，被晚霞氲出一层融融暖边，没白日那么生人勿近。

蓝散勾了勾唇角，“伤了残了，在下可没钱赔。”

徐麟视线落于场中，漆眸表面浮着一层冷光，“李大人跟我一个喝西北风的叫穷，属实没必要。”

蓝散惠风和畅地道：“我瞧徐将军的钱袋子瘪是瘪了些，好歹还挂着，实在不行再卖几顶军帐，天为被地为毡，野趣得很。”

徐麟淡哼一声，反唇相讥，“整个潼泸关最整的就是李大人那顶，不如大人做个表率，斯文人裸睡，我还没见过。”

蓝散唇笑眼不笑，“那斯文入关时已教徐将军扫地了，不值一提。”

斗嘴间季摇光已与都不归战在一处，鸳鸯双刀和宽背战刀重重交击，出令人心颤的金鸣。都不归简单直接，招招刚劲悍猛，每一刀都带着开碑裂石之重，而季摇光双刀一长一短，银光飞舞间，攻守进退有度，招式精妙，丝毫不落下风。

转眼间二人叮叮当当已过数十招，都不归臂肌贲张，猛将战刀抡圆，“当！”一声截住鸳鸯双刀，重压而下，硬以蛮力切入季摇光胸前空门，将她逼得退了半步。

叫好声还未起，季摇光冷哼一声，不待对手招式用老，左腕一翻，短刀脱手，以诡异角度自行在战刀上绕了一周，飞削都不归面门，长刀则借他撤力之机，骤然反砍，火星飞溅中，将宽背战刀崩出个豁口！

四周响起一阵轻呼，都不归不慌不忙，果断收刀矮身，避开鸳鸯刀来招，贴地错身，反手一个虎拧，这一下若是强扛，少不得要胳膊脱臼，季摇光顺势旋身卸力，衣摆散如盛放蓝莲，莲心开出雪寒刀尖。

都不归腰仰，鼻尖堪堪躲过长刀凌厉的弧光，腰腿突松，以肘支地，双腿错进激起大片尘土。

季摇光视线受阻，只见黄尘中扑出一人，对手一双肉掌宛若两只铁锤，将她扑倒在地，铁钳般的四肢将她双手双腿锁死压牢。

众戍兵一片叫好起哄，滚滚黄烟渐渐散去，众人得以看清场中，只见都不归一双蒲扇般的大手好巧不巧，正按在季摇光胸前两处柔软。

场中霎时静得诡异，所有人屏气息声，都不归还没来得及得意，也觉触感异常，待低头看清手下，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虎，僵愣不知如何是好。

“下作！”季摇光暴怒中，猛地仰，以头撞头，将都不归砸得脑中一黑。她趁机反扑，上下易位，哪还管什么大家风范，一拳接着一拳朝都不归脸上抡，口中啐骂不休：“臭流氓！登徒子！下三滥！老色批！……”

蓝散：“……”

“老子不是故意的！”都不归被揍回了魂，大怒翻身，复又压去季摇光身上，想先将人制住再说，“老子跟你道歉还不行？！”

季摇光照他小臂就是一口，趁他吃痛，再度翻身做主，恨道：“你先死！死完老子也跟你道歉！”

都不归口骂“泼妇！”，却束手束脚，不敢什么烂招都往上使了，举着血淋淋的小臂左挡右躲，好不狼狈。

二人滚作一团，你来我往互不相让，看得满场尽皆错愕，眼见军中比武已经变为野狗野猫互殴，徐麟示意左右把人拉开，五六个戍兵花了大力气才分开二人，押到近前时，俱成了地下新刨的土人，衣衫面目皆不见底色，若非还分高矮壮瘦，根本看不出谁是谁了。

他俩各自往徐麟和蓝散跟前一跪，喘着粗气怒目互瞪，若非有人按着，必得接着撕巴不可。

徐麟乌眸微垂，“何故私斗？”

都不归梗着脖子不做声，季摇光愤愤道：“奴奉主子命，欲去关外找寻失物，戍兵无故拒不放行，还出言不逊，辱及我家主人！”

一个一身匪气的老兵油子插话道：“将军，恁们在关外现了北川铁骑踪迹，怀疑有敌军斥候前来左近探看，不放她出关，是为了季护卫安危着想。”

季摇光人都气大了一圈，“你们言辞下流，也是为了安危？！”

那叫段雄的老兵油子一脸一本正经，“恁们夸李大人细皮嫩肉、肤白齿白，难道不是好话吗？”

戍兵们闻言多有窃笑，老兵油子正自得意，未防徐麟抬腿一脚将人踹翻，直将一个健硕汉子踢飞三丈有余，带擦一溜暴土扬长后，口吐血涎，瘫在远处连呻吟都不出来。

众兵被徐麟暴戾所慑，全体噤了声。

潼泸关戍兵都是刀尖上翻筋斗的亡命徒，桀骜彪悍，不惧人命，历任戍将多有非死于战，而死于兵乱者，光靠军事能力弹压此地显然不够，相比纪律严明，统治此处的规则更近乎强者为王，徐麟以酷厉铁腕震慑匪兵，效果异常直接。

场中人噤若寒蝉，唯有蓝散平和如常，不因听见调戏言语勃然，反带了一丝似笑非笑，平道：“潼泸关是大晟第一前哨，身在此关者，无一不是视死如归的豪杰，诸位不屑奉承我这般于兵事无益的文官，有骨气得很，可如今看来，我好像也不必敬着一群无礼狂徒。”

她目带揶揄地看向徐麟，“我原听闻麒麟军厉行法纪、令行禁止，乃北境诸军翘楚，潼泸关戍兵虽非编制于麒麟军，却是在如假包换的麒麟军主将手底下过了小半年，竟是这么个德性，真让人大开眼界。”

说完扫了季摇光一眼，示意她起身跟上，转身便走。

徐麟全程不一言，待二人离开，冷眼环顾一周，寒中带煞的眸光直将一班戍兵看得瑟缩。

“当世多有视弓马为末艺，视行伍为愚民，原也不全是冤枉。我教你们当兵打仗，你们在这儿练嘴皮子下贱，拿没脸当有趣，充其量只能算长得像人，军棍打不出廉耻，同为袍泽，本将替你们没脸。”

一番话响当当地砸在众兵心口，一些面皮薄的不觉低了头。

徐麟治匪军，要么让他们看见实实在在的好处，要么打疼他们的脸面，死都不怕的爷们没有孬种，谁不想当铁骨铮铮的汉子，谁不想受人敬称一句英雄。

敬人方能爱己，知耻方能正心。这一课是李玄帮他上的，徐麟不欠人情，回帐取了金虎丹给都不愁，让他拿去给季摇光治伤。

“李大人他们去关外找东西了，稍后回来，我就把药送去。”都不愁乐呵呵地接了药，他知道将军这药金贵，治外伤有奇效，他兄长今日屁股开花，他正琢磨顺一点儿，头上就挨了徐麟一记敲，“你哥自己有，不许雁过拔毛。”

都不愁讪笑两声，贴边儿溜了。

挨罚的领完军棍，半营惨嚎，和远方狼嗥遥相呼应，彼时夜色已深，徐麟带人巡完营，得知李玄二人仍旧未回，便单人一骑出了关。

玄龙骦骕在广袤大漠中奔驰，四蹄践起的轻沙如烟，寒月在年轻将军的玄铠镀上一层清银，束扬出长风的姿态，书就一副光影交错的画卷。

他在关外不见人影，便拨马向孔雀湖方向。

孔雀湖位于潼泸关西南五里金沙山脚下，东西狭长，乃地底潜流聚集而成，四面环沙却常年不枯，是左近唯一水源。

夜幕辽远，繁星浩瀚，绵延起伏的银沙静谧地托着一弯清泉，洁净无尘地倒映着皎月，仿佛一只澄澈的眼，温柔地看护世间。

徐麟在林外下马，放玄龙自去吃叶，走近湖边时隐约听见水声和交谈，知二人应在沐浴，便未走近，在一株枝繁叶茂的沙枣树后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