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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背后刀1（第1页）

这帮文官杀人不用刀，他娘的没一个好饼！段雄暗骂一句，再看这文文弱弱的李参事，心中不免打突。蓝散议定离去后，段雄三人坐卧难安，直到次日入夜，趁隙埋伏在了明紫旌帐中。

要说以他们之能，放在平时以三敌一也未必是明紫旌对手，但段雄出身绿林，自有一套下作手段，一早把蒙汗药迷魂香全套安排上，明紫旌自来潼泸关，心绪一直烦闷不解，待觉出有异，已着了这些宵小的道。

“紫衣过于惹眼，走的时候把这个给她套上。”蓝散视线在不省人事的明紫旌身上一落即收，将手中包袱仍给段雄，接着递去泥哨，“至孔雀湖时吹响此物，我的人闻声即到，会接应你们去见杨铁贞。”

三人接下后，蓝散掩了兜帽，至门前复又转头：“朝廷要的是活口，人必须全须全尾，别搞砸了。”

言罢掀帘而出，穿过漆黑的营地。

昔日住满戍兵的营帐大多空无一人，偶有幸存伤兵的呻吟被北风乱成呜咽般的低泣，秋夜萧瑟无光，残破的营帐像亡灵的幡在风中一抖一抖，蓝散顿住脚步，转身道：“看戏不如唱戏，与其在暗处看着，不出现身谈谈吧。”

一处黑影动了起来，都不归从暗处走出，在她身后一丈处站定，一改往日大大咧咧，神情阴沉着，“清平郡主好手段，潼泸关的鸡犬怕不是都在你的算计里。”

他并非刻意尾随，只是长夜难眠，想着白日里季摇光和他道别的话，无意间行到此处，撞见李玄头戴兜帽从安北郡主帐中出来，觉出有异来。

“都将军何须客气，这关中寥寥数人，却各人有各人的心思，谁也不必五十步笑百步。”蓝散转身，眸光在他那裂纹丛生的宽背大刀上落过一瞬，唇边扯出冷凉的弧度，“申国公都炳擅使重器，‘泰岳’乃天下重刀之最，人人都道都将军重情义，身为家生子，在申国公满门尽屠后，冒天下大不讳改姓，以报旧主重恩，可我若是你，便会把刀和心思都藏起来，不让人瞧见。”

都不归低哼一声，“君子坦荡荡，我和郡主不一样。”

蓝散淡笑道：“当然不一样，我又不蠢。”

都不归本是个火爆脾气，若非看在徐麟和都不愁的份上，未必能在现她的行径后说上这么多话，直到这一句彻底激怒了他，“我是蠢，一度以为你是徐星赴良配。我现在就去找徐星赴，把你今日所为一五一十告诉他，安北郡主还被段雄他们绑着，届时当面对质，我倒看看清平郡主怎么巧舌如簧，替自己开脱！”

说着就要上前擒她，蓝散眸现厉色，低喝道：“都不归！你要坏我谋划，视同杀害徐麟，胆敢再上前一步，别怪我心狠手辣！”

她自幼于帝后身边长大，温和待人时尚不觉得，一朝怒自有上位者之威，竟将都不归一时震慑在原地。

都不归反应过来，哼道：“咱们整日在人头里打滚，可是被吓大的。”

“你自认对上忠肝，对友义胆，可政局不是拿着恩人的刀冲杀挥砍便罢的战场，你站在徐麟身边，被他视为生死交托的兄弟，最后却成了他的破绽。”蓝散抬眸，兜帽下两星泠光如寒，“徐麟被贬潼泸关，虽是有心人刻意为之，却也有你莽撞行事之因，如今我费尽心机，在这死局中替他盘一条生路，凭的不过是人心尔尔，你要揭开它，就是杀友！”

都不归见她不似作伪，眸光变幻几许，半晌道：“你们文人向来最擅巧言令色，不说清楚，别指望我会替你欺瞒徐星赴。”……

都不归回帐时，都不愁还没睡，十岁不到的小孩，因在军营里长，身条抽得比同龄的孩子高一截，已有少年人模样。

他坐在昏灯下缝补他哥的破烂衣裳，针脚走得密，一掌长的口子半天只走了一半。

都不归伸出大手，在他头上抓了一把，“别缝了，眼睛坏了还咋看书。”

小孩仍旧不搭理他，都不归让他跟李先生一道走，往日言听计从，这回无论怎么说都不肯答应，都不归骂也骂过，盛怒时甚至打了一巴掌，小孩犟劲上来，扔下一句“有本事你宰了我，把尸送出关！”恨恨跑了。

“蚂蚱驴，人不大，犟劲儿不小。”都不归在他旁边坐下，脱了靴子，往行军榻里头盘膝坐了。

都不愁原本想当他空气，可这空气过于浓烈，他忍无可忍，扔了衣裳把他哥袜子脱了，拿到外头洗了，回来见他哥已将衣裳补了，一时站在当地，不知道做什么是好。

“觉着给你补衣裳也就是前两天的事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个个，你小子已经能把整个潼泸关都照应得妥妥当当了。”都不归用针锁线，头也不抬，“你哥只有一把子力气，这辈子当个悍将到头了，你和我不一样，脑袋灵光，既有天赋又踏实，来日必然能有一番作为。”

都不愁想说话，却被他哥截了话头。

“我知道你想说啥，你也知道我想说啥，咱不说那些俗的，咱哥俩这么多年，我把你带大，你给了我奔头，是段相互成全的善缘。”都不归用牙咬断线头，把衣裳翻过来，“哥也想跟你一块，看你学业有成，成家立业，可关里头有不得不做的事，你现在留下，能多杀个把川兵，但十年以后，你能经邦纬国，把大晟缝补好，这是个人的缘法，就算兄弟也不能强求。”

都不愁初现棱角的脸被烛火映得灼灼如华，“前日先生教了我一篇文，名为《室语》，其中有一段，我觉得写得很好，说的是兵将杀人，非兵将杀之，天子实杀之；酷吏杀人，非酷厉杀之，天子实杀之；盗匪杀人，非盗匪杀之，天子实杀之。杀人者众手，实天子为之大手。暴骨未收，哭声未绝，目眦未干，天子却服衮冕，乘法驾，坐前殿，受朝贺，高官室，广苑囿，贵其妻妾，肥其子孙，其罪岂不重于匹夫？”

都不归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，腾一下站起身，劲风将火烛惊得一跳，晃在年少的都不愁眼底，显出一种阴森的冷意来。

都不归因他眼神心中一惊，下一刻小孩已低下眸，恢复淳朴诚笃的模样，仿佛适才一瞬只是错觉。

都不愁拿过补好的衣裳，放在膝头整理，“兄长放心，明日我跟先生一起走。”

都不归手掌攥紧，片刻后松了，将始终不离手腕的熊牙解下来，亲手戴在弟弟脖颈上，在少年尚显单薄的肩膀上重重捏了一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