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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狼狐杀5（第1页）

岸边沙枣和红柳错落成林，投下的阴影幽静地将湖边二人拢进羽翼。夜阑风静，即便隔着一段距离，人语仍然清晰可辨。

“……现在知道难看了，女壮士您单枪匹马挑潼泸关，和都不归泼皮撕扯的时候，怎没想起自己是个姑娘？”

季摇光愤愤地喷了口气，“我是气不过他们污言秽语，诋毁主子是兔儿爷！”

“你主子真有出息，跟帮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兵痞一般见识。”蓝散坐在岸边拧着湿，季摇光闻言郁道：“主子怎么胳膊肘往外拐？”

蓝散缓缓笑了：“不往外拐，我是让都不归娶你，还是回头派人杀了他？”

季摇光一时语塞，蓝散单手托腮，眯眼看她片刻，“知道了。”

“知道什么了？”季摇光愕然地看过去。

月华在蓝散面上镀了一层清银，让她看来既清又妖，“你不好选，我明日便去找徐麟，让都不归自己决定，要么娶你，要么提头谢罪。”

哗啦啦一阵水响，季摇光沉默片刻，无奈投降：“我不嫁他，江湖儿女不拘小节，也不必取人性命。”

蓝散点了点头，“我看都不归也让你咬得够呛，胳臂上的牙印大约去不掉了，你若决意不再追究，明日便命他赔个罪，左右都是将死之人，不必计较了。”

季摇光一怔，“什么……将死之人。”

“陛下和庆王闹得这样僵，北川肯定看出了端倪，自从奈布花儿被太祖皇帝逐出中原，就成了只有草吃的狼，饿得两眼冒绿光。他是当过天下共主的人，由奢入俭难，绝对不会放过东山再起的机会的。”蓝散语气闲淡，彷佛事不关己，“敌军斥候现身频繁，估计老狼王看出北地将乱，准备打秋风了。”

季摇光不解，“先太祖用了二十年驱川定边，边境不是已经困若金汤了吗？就算庆王撂挑子，咱们还有四十万都军，何惧一匹日落西山的老狼。”

“你都说是太祖年间了……彼时将星云集，宿将武杰各展风姿，四十万大军纵横六合，乌兹甘、琉球十余属国俯称臣，连骁勇善战的大川王朝都被逐出中原，不得不远避漠北。”蓝散顿了顿，神情莫测如晦，“可太祖晚年对功勋武将心生忌惮，文官借凉国公逆案离间太祖与武门信任，联合内官炮制冤案，三兴大狱，以致武将尽死，唯庆王明光珏以皇子之尊硕果仅存，独立镇守北境。”

她言语全然平实，既无对武将尽死的惋惜之意，也无文官阵营起势的欣喜，仿佛只是置身事外，作壁上观，“陛下登基两年不到，北境军削至不足一半，都军远水解不了近渴，又承担着卫护举国之责，非平叛不可擅动，我是奈布花儿，也要起念动心。”

沙枣树后的徐麟乌眸冷凉如水，此人只通过斥候出没这一条线索，便推断北川铁骑将动，对形势之通透，心思之缜密，不像是个只知汲营的小小谋臣。

季摇光半晌哑然，动了动嘴唇，却什么也没说出来。她虽怒恨都不归比武下作，却没到要人性命的地步，大抵女子天性恻隐，听见自家主子这么说，心中郁愤跟着淡了。

“夜了，走吧。”

蓝散起身抖落沾在袍摆的细沙，眸子俨如另一泓无悲无喜的孔雀湖，她长因潮湿未冠，被骤起的夜风吹动，自由浮荡于无垠沙海之上，某一瞬间几乎拥有了悲悯而冷漠的神性，那画面落在徐麟眼底，让他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此人心生忌惮。

李玄谈及潼泸关戍军的命运，既无同情，也无愤然，便如这孑然世外的月下湖，无悲无喜，自成声色，实是无心无情之辈。

他原本猜测此人是王焕派来寻隙嫁祸北境军的操刀人，但李玄适才一番言语，让徐麟开始重新考量起这个人来。

他在树后思忖良久，一度起了杀心，直到蓝散二人走远，方缓缓放下微抬的食中二指，唤回玄龙，策马朝关内而行。

自初到那日掀起不小风浪，接下来一连几天，徐麟每日照常练兵巡关，仿佛忘了二人存在，蓝散主仆也异常低调，除了偶尔巡查，大多时间都在附近赏景观沙，少与戍兵接触。

潼泸关弹丸之地，关隘下由黄土路一分为二，两侧各设军营、校场、械库、粮仓，全都走上一圈也不用一个时辰，但蓝散却将官老爷做派挥得淋漓尽致，只看一处便歇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。

这日巡至粮库，库中粮食挤挤挨挨，一直堆到门口，足有数百石。季摇光上前解开一袋，见里头竟是白米，诧异道：“潼泸关储了这许多米，为何还要吃苦荞？”

蓝散上前抓了一把，放在鼻下细嗅，“这米不能吃。”

季摇光凑近，闻见一股刺鼻酸味，“好像是醋味儿。”

“这米原已霉，若要作伪，需以白醋淘洗。”蓝散将那把米扔回袋子，“醋虽能去除霉味，使其恢复光洁，但毒性尤在，久食必生臃肿疮疡，危害性命。”

季摇光杏眼微挑：“难道曹内官说的是真的？庆王在军需上贪墨了？”

“北境三州除了真州地界的屯田能自给自足，其余都垦不出多少良田，军需用粮主要还是依赖朝廷，这也是为何陛下下旨裁军，庆王就不得不遵从的主要原因。”蓝散耐心解释，“军粮由江南走6路到禹州，转官道入北地三州官仓，再层层下至各地戍兵，经手之人不知凡几，想要瞒天过海，以霉米充之，不是一两个人能办到，中间必然有一张完整的利益网。至于背后扯动这张大网的蜘儿是谁，谁知道呢。”

她看了看将移至中天的日头，“不早了，今日就到这儿吧。”

“主子先回去歇着，我再去找找药。”季摇光系上口袋，却听蓝散道：“这么多天了，许已掩在沙底下了，过两天都不愁要去鸡鸣县采买，我顺道往宣州捎个信，让卫开阳派人送来便是。”

季摇光停步拧身，“那殿下不就知道咱们来这儿了？”

“那也没办法。”蓝散负手往外走，“他在宣州事忙，顾不上咱们，大不了信上念叨几句。”

季摇光拿这滚刀肉似的主子一点办法也无，只能暗自愁。二人回营路上偶遇都不归，自那日比武，都不归和季摇光便如野狗对家猫，偶尔狭路相逢，一个呲牙一个炸毛，骇得都不愁整日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两。

都不归被弟弟叨得烦，再见季摇光索性绕着走，此刻迎头碰上，见左右无路可去，便一头扎进了旁边主帐。

徐麟的军帐是营中最大，但生活用具不过一床一柜、一桌一椅，占据大半江山的是一座沙盘，南至宣州、北至迤都的城池关隘都巨细无遗地展现其上，沙海地貌无所不包。

他正立在沙盘前沉眸思索，听见都不归进来，头也不抬，“你再不通报就往我帐里闯，我明日就把你换到李玄他们对面住。”

他两十来岁就一块在军中，一起混成二十四五岁的老光棍，私下比自家兄弟还熟稔。都不归一瘸一拐地走进去，“你怕啥？金屋藏娇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