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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风云起1（第1页）

长夜未央，“腰痹难起”的庆王爷正在院中练刀，长刀携着虎虎生风的凛然杀机，摧下杨柳早衰的绿叶，在他周围形成无形的风漩。

前些日皇太子至庆王府宣读陛下申饬圣旨，末了赐下珍惜药材慰问王叔旧疾，一收一放，敲山震虎却又留有余地，换做常人要么战战兢兢，要么慌张失措，可庆王却多日全无动作。

太子以关心王叔身体为由，召数名医者入府。

这些医者步履稳健，目色精清，显然俱是番子，他们穿梭王府，诊脉开药是假，伺机刺探监视是真，弄得王府上下人心惶惶，王妃甚至复心疾，病卧不起。

庆王长刀呛啷一声入了鞘，空中四散的柳叶悠悠落地，他仰头看着树顶的海东青，哈哈一笑：“你主子是不见兔子不撒鹰，你是不吃肉不干活，一个两个的都吃本王的大户！”

一旁侍候的太监王昌宝眯着细眼笑了起来，“王爷稍候，奴婢拿肉把它哄下来。”言罢一路小跑取了生肉，海东青见了吃食不再端高，任王昌宝将脚上的信取了。

庆王展信阅罢，一双粗硬有力的手掌按于刀架，目光落在陪了自己十余年的战刀，半晌未语。

阴云不时遮蔽悬月，忽明忽暗的月光将庆王的眉目映得阴晴不定，海东青吃饱了肉，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喙梳理着如雪羽毛，王昌宝不敢出言打扰，良久才闻庆王爷道：“请道长来见。”

王昌宝躬行而去，稍后一黑袍道人前来，至书房见礼落座。此人瘦如枯骨却目如悬灯，身着黑麻道袍，臂上搭一麈尾，乃庆王谋臣君不器。

他原名不详，只知乃钦天监原监正尹鹊岚师弟，曾被太祖挑选参加道典，因失仪被天颜不喜，被黜后更名君不器，一路流亡北地，宣文帝元年入庆王府，客居至今。

庆王将徐麟之信递去，君不器阅后，从袖中取出三枚古旧铜钱，占上一卦，得卦名曰水火未济，他起身一拜，道：“王爷自受封以来，藩屏天下，拒北安国，可文帝任奸信宄，杀王之心已然昭昭，太子虽尚未亮剑，却并非视王爷为至亲，只想钝刀割肉，分而蚕食。徐将军信中言明鸡鸣县之要，一旦此地失，北境军向北受敌，向南掣肘，再无腾挪之机。此棋已非先手，而是祸迫眉睫的存亡之际，请王爷勿要被亲情所累，令北境百万军民错失生机啊！”

庆王双掌重按于桌台，怒叹：“江山未稳，小子却只知同室操戈！”

“王爷勿忧。都军虽众，却无善战之将，唯有二人，太子明屏恶，受太祖亲自教导，非等闲人物，手握杀人利器锦衣卫，近卫统领卫开阳，素有冢虎美誉，若非朝廷重文轻武，今日成就或不在徐麟之下。”君不器顿了顿，“太子善弈，深谙棋道不在棋子多寡，而是局中关键，贫道以为，他之所以敢只身前来北地搅弄风云，和王爷顾忌无二，此事成败皆在徐麟，王爷以退为进，巧得人心没错，但若一味让步，恐会错失先机。”

庆王并不意动，“徐广平自蓝英案后，和都中早就断了交往，徐麟不涉上辈恩怨，本王还害怕他投了太子不成？”

君不器反问：“徐麟城府深沉，心思难辨，王爷和他相交多年，尚不能确定其对举事的态度，太子远在天都，为何有此种底气？”

庆王眸中闪过一丝锐色，君不器知他已解其意，“贫道以为，这场棋局的胜负手表面在徐麟，实则在那名不见经传的李玄。”

他知道君不器从不徒托空言，遂问：“李玄究竟是何人？”

“容贫道先为王爷讲一桩闲事。”君不器将麈尾交于左臂，“蓝英逆案时，宣文帝尚为东宫太子，太子侧妃蓝韶音自戕后不久，太子妃魏氏收了一十岁女童入宫，名为魏清平，称是母族孤女，因其双亲早逝见怜，请旨养在膝下，与太孙作伴。直至宣文帝登基，封赏天下，以名做封号，赐其清平郡主。”

庆王眯眸道：“李玄？”

君不器颔：“据贫道所查，魏清平早在双亲遭难后不久便病逝了，此女真正的姓氏，是蓝。”

庆王倏然抬眼，君不器知他所问：“就是您想的那个蓝。”

庆王虎拳朝案上一捶，将众物震得齐齐惊跳，与眸中诧怒一道，半晌方息。

徐将军冲冠一怒县衙抢人一事在麒麟军中不胫而走，有幸参与的都成了风云人物，可惜因着夜深，都没太看清楚那人模样，一帮亲兵悔得半宿没睡，大清早扮做百姓，去客栈蹲点看人。

结果早饭吃了两轮，直到快日上中天，才见自家将军带着都不愁从楼上下来。一帮人齐刷刷往桌底下钻，人腿夹着脑袋，胸口叠着屁股，顶得方木桌四脚悬空。

徐麟撩袍往桌边一坐，单手将悠悠荡荡的桌子按回地面，底下的脸跟着被拍成肉饼，龇牙咧嘴不敢出声。

他朝小二要了碟包子、一份粥和几样小菜，抬手拍了拍桌面，震落一堆妖魔鬼怪，睨道：“藏什么，都坐下，大大方方看，那人若是不抠了你们眼珠子，我抠。”

一帮亲兵舔着脸讪笑，里头不仅有武雁声和彭闻义，还有最爱玩的左副将夏勍尧，他咧出一口白牙：“将军？巧了不是，您也上这来吃包子？”

徐麟无情道：“就你们兜里那两大子儿，上这吃包子，后半月勒紧裤腰带喝风？”

“这话说的。”老夏呲牙一乐，“您不一样嘛！”

五六只巴掌同时捂上他嘴，老夏呜咽着被亲兵往外拖，他们头脚刚走，蓝散主仆便下楼来，都不愁招呼二人坐下，一边帮蓝散盛粥，边道：“出门时本想叫李大人和季姐姐一道，将军说大人昨夜歇得晚，便没让我叫您。”

蓝散似笑非笑道：“徐将军还挺优待人质的。”

徐麟伸筷夹包子，筷尖刚沾，那包子便被蓝散抢先夹走，撂进了自己碗里。他转而去夹别个，仍被她抢了先，只见她把剩下的包子从盘子尽数挪到都不愁碗里，在他面前堆出一座可观的小山，笑道：“今儿采买，多吃点儿。”

都不愁战战兢兢地看了徐麟一眼，“李大人，我……我已经吃饱了。”

蓝散一脸眼笑眉舒的慈祥：“你才多大，正是半大小子吃垮老子的年纪，这时候吃不饱，二十多岁的时候容易见老。”

都不愁：“……”

“李大人一番好意，让你吃你就吃。”徐麟平道，“不过别吃撑了，心眼长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
都不愁：“…………”